唐代是中国茶叶发展史的里程碑,在初唐时就出现茶叶种植加工,还有茶饮的逐渐兴盛,不断推动了茶叶商贸的发展,形成了由中原向四周延展,由南方向北方流通,由汉地向少数民族地区传播的普及化、规模化态势。
唐代宗时的封演在《封氏见闻记·饮茶》中写道:“ 茶,早采者为茶,晚采者为茗……南人好饮之,北人初不多饮……按此,古人亦饮茶耳,但不如今人溺之甚,穷日尽夜,殆成风俗。始自中地,流于塞外。往年回鹘入朝,大驱名马,市茶而归,亦足怪焉。……”从封演的描述中可以看到茶饮盛况及传播方向,而受汉地饮茶习俗的影响,回鹘(今天的新疆维吾尔族的祖先)便有以马来换取汉地茶叶的举动。正是茶叶从汉地“流于塞外”,促使了少数民族地区民众生活方式的改变,随之也推动了汉地的茶叶经济的发展。宋代以后的茶马互易就是在唐代自由流通的基础上,发展成为一种汉地与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的物产互补、经济互促模式。
相比于封演所处的中唐时期,汉地茶叶已在更早时间传入了西藏。那就是唐初的贞观十五年(公元641年),唐太宗李世民应允了吐蕃国王松赞干布的请婚,选出宗室女文成公主入藏和亲,嫁给了松赞干布。就在文成公主进藏时,带去了汉地的茶叶,也可以说汉地茶叶从这时起正式传入西藏。这一依据来自《西藏政教史鉴附录》中的记载:“茶亦自文成公主始入藏土也”。
长期以来,关于茶叶从什么时候传入西藏,存在着几种不同的观点,而这些观点的考寻,或来自史书记载,或来自藏地传说,但无论哪种观点,都是力图求证汉地茶叶始从唐代正式传入了西藏。而且,这些对发生于唐代不同时期与不同事件的考证,也成为藏茶文化溯源中的一段段精彩过往和一个个生动茶事,让人们在品饮藏茶之余津津乐道,兴意盎然。
第一个被人引证的事件是从藏文史籍《甲帕伊仓》(《汉藏文书》)中获得,书中记述了这样一个传说:藏王都松芒波杰得了重病,一直医治不好。一天,他正在王宫闲坐,忽然飞来一只鸟儿,口衔绿色树枝,停落在王宫殿飞檐。藏王见到十分惊奇,派人取来树枝细看,感觉藏地并没有这样的树,遂摘下几片树叶嚼了嚼,只觉满口清香,精神清爽,病也轻了许多。随后,藏王便派出使者,四方寻找这种树叶,最终,一位大臣在靠近藏东方的汉地山林中找到了这种被藏王视为“宝树”的树,与神鸟叼来的一模一样。记载中,整个寻找“宝树”的过程并不容易,大臣们翻山涉水,得到水中鱼、山中鹿的帮助,最后才寻到了藏王所要“宝树”。回到吐蕃后,大臣向藏王禀告,鸟儿衔来的就是这种有药用功能的树叶,汉地的人称做“葭”,后来藏语对茶的称呼发言也与“葭”谐音,而对茶以“葭”的称呼,正出自四川,而西藏往东最近的地方就是与后藏的康巴地区相接的雅安,加上雅安盛产茶叶并远销西藏,故有研究者认为,当时藏王派人找到茶树的地方应该就在雅安一带。只是,毕竟这是传说,带有一定玄幻色彩,因为都松芒波杰是松赞干布的孙子,所以这一故事发生的时间比文成公主进藏要晚了几十年。由于文成公主和亲时已携带汉地茶叶进藏,因此,这个见于藏文史籍的传说并未被专家作为茶叶传入西藏的正式考证依据。
第二个被引证的事件出自正史,那就是唐代李肇所著的《唐国史补》中有载:“常鲁公使西蕃,烹茶帐中,赞普曰:‘此为何物?’鲁公曰:‘涤烦疗喝,所谓茶也!’赞普曰:‘我亦有此。’遂命出之,以指之曰:‘此寿州者,引舒州者,此顾渚者,此蕲门者,此昌明者,此邕湖者。’这里被称常鲁公的常伯熊为唐代的烹茶名士,也是陆羽的至交,爱茶、懂茶。常鲁公出使吐蕃的时候为781年,当时的吐蕃赞普是都松芒波杰的孙子赤松德赞,也就是在小鸟衔茶枝进宫的故事发生之后。从赤松德赞对汉地茶叶的了解和已备有的茶叶品种看,此时的吐蕃已有饮茶之事,至少在王宫里,不仅能见到汉地茶叶,而且品种还是比较齐全,诸如皖茶、苏茶、川茶、湘茶等。其中有几个名茶流传至今,依然盛名远播,有江苏的顾渚紫笋,四川的绿昌明,湖南岳阳的邕湖含膏等。更巧合的是,藏王赤松德赞提到的舒州,正是今天的安徽舒城一带,上世纪50年代开国领袖毛泽东曾视察过这里的舒茶人民公社,题下了“以后山坡上要多多开辟茶园”的指示。从常鲁公和藏王赤松德赞的这段对话中可以看出,虽然当时在吐蕃的王宫里已经有汉地的茶叶,却为数不多,应该只是供藏王及主要的王室成员饮用,还没有到随处可见的程度,不然常鲁公一路走来,经过藏区很多地方,接待规格也不会低,总会有所发现,而不会出现与藏王对话时那种颇为惊讶的神情,以为藏王赤松德赞还不知茶为何物。通过这段对话,也让我们了解到,即使茶叶已经在文成公主和亲时传入了西藏,但到了中唐时期,也就是过了一百多年后,来自汉地的茶叶依然是藏地稀缺而贵重之物。
还有一个可供考述的事件,就是出现在《甘孜藏族自治州史话》中的“茶叶输入藏区之始,正是藏文创字之时。”也就是说茶叶传入西藏与藏文字初创是同在个一时期。那是在松赞干布统一了青藏高原后,吐蕃王国日渐强盛,但是从雅隆河谷开始的十几代人奋斗的历史和千百年来形成的吐蕃文化却因为没有文字记录而仅存于民间的口耳相传中,特别是先辈们的文韬武略与丰功伟绩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地虚无缥缈,很多已逐渐地被后人所遗忘或无限夸大。还有,在与其他邦国的往来中,松赞干布还了解到,除了中原以外的周边不少小国也有了文字,但吐蕃对很多的往来国书,只能以口信回复,并且容易出现传达错误而造成不必要的困扰。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没有文字,在客观阻碍了吐蕃文明的进程。对此,松赞干布下定决心要创制出属于吐蕃自己的文字来。只是,创制文字并非易事,需要有样可循、有据可依。为了让土蕃拥有自己的文字,松赞干布派出了以吞弥桑布扎为首的16名贵族子弟到天竺留学。天竺国在唐代时地域很大,包括印度在内的南亚一带地区,也称为身毒国。《后汉书·西域传》有“天竺国一名身毒,在月氏之东数千里。”当年唐玄奘西天取经的目的地就是这里,说明当时这里已是一个文明古国。吞弥桑布扎为首的贵族子弟学成回到吐蕃后,以梵文的元音和辅音字母为基础,结合藏语言特点,创制出了4个母音字及30个子音字的藏文,还仿照梵文兰扎字体而创造出藏文的有头字楷书,后又仿照梵文“吐都”字体而创造出藏文无头字的草书体。经历一番的借鉴、创造,藏民族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文字和文史记录。根据《甘孜藏族自治州史话》所记载,吐蕃创字时藏王松赞干布尚在位,时间大约在632-650年之间,如果说汉地茶叶是在这一时期传入西藏的话,那就应该和文成公主进藏的时间相差不远。
除上述几项传说或正史可供考证外,还有其他的史料中也有相关的茶叶传入西藏的内容,如《中国史纲要》中就有:“在安史之乱后的30年里……汉族地区的茶叶传入吐蕃”;而《西藏简史》中也说到:“藏王都松芒波杰时,西藏有了笛子,并从汉地得到茶叶。”
虽然关于茶叶传入西藏的考证不尽相同,但可以肯定,唐代就是茶叶正式传入西藏的时间。并且,据所有的考证资料显示,茶叶传入西藏的时间,大约在文成公主进藏的唐初到安史之乱这一时期。与之对应的,就是在松赞干布到他的孙子都松芒波杰这段时间。不过,不少史学家和茶文化学者都比较支持“茶亦自文成公主始入藏土也”之说。因为,正是文成公主进藏和亲,推动唐蕃文明融合、促进汉藏民族团结,也开启了藏茶文化的千年传袭和声名远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