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我家那棵古老的茶树：一段难忘的家族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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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在江汉平原中部，河网沟汊密布，自然不是产茶之地。但是，我家门前却不知何时种了一棵茶树，长得枝繁叶茂的，每到仲春时节，母亲得闲便将茶叶采了下来，专挑新鲜大叶肥厚的，在太阳下晒干，成金黄之叶，以布袋储之，提在手中，会发出悉悉窣窣之声。待到夏日农忙时节，天热时拿出来，每次只取四五片，以土陶茶壶泡开水，其色金黄，其味微甘。晨起即备，待午收工，每人饮一碗冰凉之茶，足可解暑。这便是我最初认识的茶树茶叶及茶水。

待到考上大学，同室之中有鄂西山区来的同学陈君，第一次见面，他拿出一盒茶叶，热情邀我泡一杯尝尝，说是他家乡的特产茉莉花茶，我一看黑黑的呈颗粒状，如老鼠屎，间有几粒白色如米。我的先入为主的经验骗了我，以为所谓茶也者就如我家的大叶黄片是也，这东西看着品相也不太好，所以婉拒了。现在想来，犹自窃哂。

不管怎么说，读大学的四年期间，怎么也没习惯外地人这种通行喝的茶叶，偶尔试尝过，感觉苦涩难以下喉，还不如凉白开来得痛快。直到参加工作后，坐办公室喝茶成为一项真功夫，才慢慢学会饮茶，学会以苦为乐，苦中寻乐，才知道苦中有甜，苦中有香。慢慢理解到，作为苦味之一的茶，在人的生活中亦为必不可少。有甜必有苦，苦乃人生五味之一，必不可少，这就上升到哲学层面了。当然，同事喝茶交谈，只要聊到茶时，我仍然想起家乡的饮茶习惯，很是怀念我家的茶叶及黄黄的茶水，特别是想念母亲用土陶茶壶泡的茶，甘甜沁脾，一碗下肚，足堪解渴。

然而，我却与我家的茶再也无缘了，也无福消受我家的土陶壶泡茶了。原因很简单，家里的茶，一年采一次，足够一家之饮，并且经过一夏一秋之后，便告饮磬，若有多余即变味或生虫，不利再饮，只好弃之。夏秋之季，我的工作往往繁忙，无暇返乡，待得春节来临，千里迢迢赶回家过年时，早已无茶可饮了。

虽然如此，每年春节回家，只要在门前屋后散步，我总是能够看到那棵茶树，即使是苦寒时节也仍有一些绿色，枝条疏密有致，想见春夏一定依然是枝繁叶茂的样子。听家人讲，母亲虽然年事已高，但依然是她在仲春时节采集茶叶，翻晒，收储，夏日方足一家之饮。偶尔，我回家时，带回各种青茶绿茶和红茶，家人都不习惯泡饮，小孩子尝一口我的杯中茶水，纷纷摇头，苦家伙，没有奶奶的茶好喝。

几十年过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我家的茶树不见了，其地早已被刈之为田，种上了各种蔬菜。母亲年事更高，也不利采摘和晒储之劳了。而且，家乡人的生活饮食习惯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年轻人外出打工，也学会了饮用外地茶，返乡时带回家去，作为礼品送人，从而影响到家乡人的饮茶习惯。每年春节回家，我都能喝到各种品种的茶叶。对我家那棵茶树及茶，大家也就慢慢地淡忘了，随之印象也就模糊了。

有一年回家，我们与母亲坐着聊天，大家不知道怎么聊到那棵茶树，平时少言寡语的她，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对那棵茶树，她仍然记忆犹新，曾讲到采茶的细节，因树高，顶上的叶子无法采到，她总是搬来家里的长梯子，靠在旁边的一棵大柳树上，爬上梯子才能采得到。她的描述让我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已经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肩扛着长长的木梯，靠在大树边，抖擞精神地爬上去，去够那些小小的茶叶，然后放进她肩挎的一只竹篮中......真是不能想象，想象中都为她担心!

但当谈到茶树的失去，她便黯然神伤，不再多言，我也不好多问。

去年，母亲过世了，再也没有人跟我谈起那棵茶树的故事，也永远喝不到她为我们泡出的土陶壶茶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