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雪芽

张爱农

芽叶是嫩绿的，而又薄敷着雪白的毫，爽净地匍卧在木质的盘里，就有了一种素雅的品格。纤手执褐色木夹，轻拈起一撮芽叶，置入白瓷杯，将沸水绕杯边冲入，轻转杯盖，少顷斟出，一杯淡黄纯净的茶就静呈在你的面前。茶烟袅袅中，一种淡雅清纯的毫香就弥漫了口鼻。再泡，你啜饮的就是一种清甜悠然如荷香的韵致了。

褐红宽大的案几后面，款款弄茶的是秀雅的茶娘，言语柔软清雅如几上白茶。说陆羽《茶经》里载的“永嘉县东三百里有白茶山”，就是我们福鼎的太姥山；说宋皇帝徽宗倾心的“与常茶不同，其条敷阐，其叶莹薄，崖林之间，偶然生出……，表里照彻，如玉之在璞”的茶，就是太姥山产的白茶；说福鼎白茶里最上品的就是太姥娘娘手植的绿雪芽茶树产的茶……

在如丝如缕的细雨中，茶娘带我们乘车盘上太姥山。雨雾中的太姥山，烟云出岫，峰岭隐隐，危石卓卓，奇松怪柏，傲岸秀拔。看这山，就有着一种脱俗的仙风道骨的气势。“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列缺霹雳，丘峦崩催，洞天石扉，訇然中开”，李白对浙东天姥山的描述，其实最当配的是这里的太姥山，当地人也早说了，是李白错将太姥山的美景安顿在离这儿不太远的天姥山身上。太姥娘娘选择这里先种蓝而后植茶，一定是看中了这里超凡脱俗的景致吧。

山既峻美，茶也繁盛。沿山坡一望无际的翠绿茶园，展现的是太姥山奇峻之外的秀雅。茶娘掌伞引路，夹在茶园中的石子小道，被点滴微雨濯润成爽净的青灰色，有雾散淡地笼着，这山坡，这茶园，这小道，这掌伞的茶娘，就构成一个诗意的水墨画面。茶树在这样的环境里生长，自然长得茁壮。肥厚鲜嫩的叶片上，滚动着的是晶亮的水珠，茶树顶端有细嫩的针叶钻出，茶娘说，用这细叶做出的茶就是白毫银针，用那带芽的肥厚鲜嫩叶片做出的自然就是白牡丹了。我想，白茶高洁，连名字竟都这样雅致。

明代学者陆应阳在《广舆记》里说：“福宁州太姥山出名茶，名绿雪芽。”真是赞叹了古人的智慧和想象，一枚叶芽染绿披雪，鲜爽地吐露在茶树枝头，是如何的高洁清雅，饮这样的芽叶泡出的茶，连饮茶人的性情都纯净了。

而太姥山鸿雪洞旁的绿雪芽母茶树所讲述的，则是远至四千年前尧帝时，太姥娘娘蓝姑植种绿雪芽茶，以茶水治疗小儿麻疹疾病，恩施百姓的故事。原来在尧帝时，有一位美丽良善的农家女子蓝姑在此居住，以种蓝为业，为人乐善好施。当时麻疹流行，病魔夺取了一个个幼儿的生命。一天夜里，南极仙翁托梦蓝姑，蓝姑遂依梦所指在天姥山鸿雪洞采得绿雪芽，泡水给孩子们喝，麻疹病终于得治，此后蓝姑植种这种茶叶以救治更多的孩子。民国桌剑舟在其所著《太姥山全志》里说：“绿雪芽，今呼白毫。香色俱绝。而犹以鸿雪洞产者为最。功同犀角，为麻疹圣药。”原来，这姓名高洁的茶，不仅好喝，更重要的是有着治病疗疾的高贵品行的。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世间万物凡最美最优者，皆出于天然。绿雪芽之高贵清雅，是不容人工去揉炒侍弄的。在清明前后的晴朗天气里采摘了，只在室外日光下自然萎凋、干燥，就成就了一款上好的白茶。这样做成的茶叶，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山水自然的元气，所以能抗菌消炎，清火解毒。这样的好茶，声名自然藏不住，早在十九世纪末就已远销欧美。“运售国外，价与金埒。”（桌剑舟《太姥山全志》），其价如此，连英国威廉王子在2011年大婚时都用白茶做了纪念茶。

“从来佳茗似佳人”，与白茶同样天然的是福鼎的女子，其举手投足、低眉信手间，皆有着温柔、娴静、贤淑的模样。尤其那楼阁雅居里沏茶的姑娘，面容娇美，言语温婉，纤纤素手，茶具轻拈，真配了那高洁素雅的白茶。手起水落间，银针漂浮，茶汤黄亮，醇香芬芳。我想，一个“茶”字，表透了人与草木的关系，是啊，人在草木中，那在绿雪芽茶的陪伴中长成的女子，能不娴静、清纯、美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