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之茶(自然之选 生态茗茶)

来源: 益帝茶网
发布时间:2024-06-19 11:25:48

自 然 之 茶

【一】


阿里山太和村,有两位执着于野放茶的年轻人——简嘉文和叶人寿,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们坐着的地方,海拔1450米。这是一间利用捡来的废木物料搭建的简朴茶室,悬于空中,经由一截木梯、一座竹桥接入,门口环抱两棵甜柿树,主人嘉文端坐在炭火前,静静地等水烧开,为大家泡茶。在他背后,有意的珍藏物什被恰好地安顿在废木的每一块空间。中有一幅字:无想。侧目向窗外,正是秀丽的阿里山风光。难以想象,我们坐在这里,喝着嘉文全手工制作的野放茶,却要从五年前那个“末日”说起。太和社区几位负责的长辈也陆续加入,其实在座都有亲属罹难或房屋毁损,自是不忍再提过去的惊悸,但他们与嘉文、与人寿能有缘结识,并共谋社区服务,又都是始自那场灾难。

2009年8月8日午夜至9日凌晨,受“莫拉克”台风侵袭,接连三整天的雨水冲刷,好比一整年的雨量下在南部阿里山山脉,山体发生大面积滑坡和土崩……令人遗憾的是,事先也并没有得到预警信息。那一整晚,这里的人都在打电话求救,嘉文的父母住在一楼,窗户破裂,泥浆灌进屋内,连同一棵折断的山橄榄树,也因为这树而挡住了土石钢材,父母有惊无险。嘉文称这棵山橄榄为“救命树”。叶人寿的家则被三层楼高的土石流掩埋,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12户邻居。当时天光微亮,他照顾村里七十几岁的老人们一起拼了命般跑向安全的地方……

巨大的灾难给太和村蒙上了长时间的阴影。

灾后重建也并不顺利,关于永久安置屋,在经过长达一两年的反复论证后,专家认定,村民们选址只要还在山上,就没有安全性可言。因此必须将村民统一迁往山下安置。但嘉文全家,最终决定放弃山下永久屋,而选择修护目前的房屋和祖父盖的木屋,一切如常地生活,他说:“我喜欢这里,我不想要放弃这里……我觉得还是要感谢自然界给我们留了一条生路。”


“幸好有这棵树……这是救命树。”嘉文触摸着山橄榄树的年轮(三十多年),他把它最终凿刻成一张工整的工作台面,而在将近五年时间里,他做的野放茶,也都依靠它来完成手工揉捻——当我们看到这张台面的时候,也非常吃惊于嘉文的想象力,揉捻的纹路质感很好,这是世上找不到第二件的揉捻机。

嘉文口口声声说的野放茶,就是任其自由生长,不用农药,不施肥料,包括人工肥,甚至不特别照管。“这跟有机种植是完全不同的。有机种植虽然比较友善,但对土地来说,并不是那么友善。”嘉文有意将两者作区分,并道出这其实是在十多年前他读大学时就有过的想法,如果他务农,要做什么样的农民。“但家人肯定是不会接受的。都按惯行农法,大家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八八风灾却是一个推手,从那以后,好像有了一种革命性的感觉。必须做一些改变,必须要有人马上去做。以前,我们在山里做茶,所有的作物都是自然的,政府后来推广高密植度,化肥也使用了五十多年,土地就有负担了,病化,原本丰富的

矿物质也慢慢减少,都得靠人工去补充,但人工补充之后做出来的茶,就没有自然天然的质感。”

对人寿来说,他决定做自然农耕,也是因为风灾过后,整座山位移200米,他的一片茶园也滑出位置,半年后他才找到并辨认,当时非常意外,因为长得比原本施肥时更好。他想,是不是把茶树放在原野里,会长得更好?





【二】


嘉文与人寿都是在太和村土生土长。人寿出生于1973年,嘉文出生于1978年,风灾之前他们并不认识。太和村的居民共约三百多户,一千多人,因为住得分散,又分为两个社区:太和社区和仁和社区。在高山茶兴起的这三十年里,太和社区村民基本以种茶为主业,仁和则以高山菜为主业。更早期都是种竹、杉木、红棕和水果。

在初次介绍身份时,我注意到嘉文以特别确定的语气说:“我是茶农。”关于农民身份,嘉文是从小就接受的,但父母却不以为然。“他们觉得务农好像差人一截。我反而觉得务农才是真正的自己的生活。”台南念完大学后,服完兵役,回到家里时龄二十六七,嘉文开始认真种茶。

那时是做有机种植,因为父母不可能接受嘉文做自然农耕。风灾过后,嘉文开始替阿姨家走山(山体位移)的茶园作管理,也是他试验的开始。他花了一个月时间修剪茶树的底层,使接近土壤的层面通风,但到第二年春季,很多小绿叶蝉将茶叶吸食到无法生长,父母直叹气:“这样不行,没施肥怎么可能有产量。茶叶长不大,这还是春茶。收成少啊,八八风灾已经影响成这样,还怎么生活。”父母想要收回茶园。嘉文跟父母硬扛,觉得这次风灾可能也是一次转机,“以前好的想法,这次一定要坚持去做,不管家人怎样反对,直接去施行。”而嘉文坚持自然农耕茶的做法,也在太和传扬开,这也使得他遇到几个投契的年青人,诚如其言:“我们尽管不是风灾的直接受害者,但是随着他们重建的过程,事实上我们也跟着‘重建’了。这个重建不是物质层次上的重建,而是生命观与价值观的重建。”

记得有一个画面,是父子二人在茶山上的对话。因为嘉文疏于管理(实为放养),父亲说:“到底要施一些有机肥,它才会漂亮。”嘉文说:“千万不可以,一施肥下去,这种东西就不一样了。现在就是让它的根长下去,越长越深。”嘉文蹲下去,刨了一捧土放在手中,闻了闻,说:“你看,整个是团粒结构,看着很爽。肥料施下去的话,长得快,根却浮起来。现在闻这土,它带一种凉凉芬芳的味道,如果施肥就不一样了。”父母开始以一种“你既然要做自然农耕,你就自己想办法”的态度,放任嘉文。

人寿就常常来与嘉文切磋,关于土壤环境,关于虫害,关于微环境的一切新发现。他们探索得津津有味。例如蓟马咬过,茶叶会产生甜味;茶脚盲椿蟓吃过,茶叶会产生香气。他们还画出草图,讲述发生在茶园里的大虫如何吃小虫的完整生态链。

跟嘉文的经历不太相同,十多年前,因为不堪忍受做茶的辛劳,人寿离家到台北卖槟榔。然而也遇到挫折,坚持几年后还是回到太和种茶。“人常会碰到困难,遇到困难就逃避。”经历风灾之后的人寿变得泰然,他时常安慰家人,也常来开导嘉文。他帮嘉文一起打理嘉文祖父盖的木屋,嘉文想以后搬到这里住。本来屋前是一片水田,种稻,后来都改种茶了。

“在阿里山,只要看到稍高一点的地方,都是做茶。但是茶,就是要长在草和树之间,一眼看过去都是茶园,整整齐齐的,那样的生态不是有问题的吗?”关于茶,关于土地的思考始终萦绕着两位,他们想,如果再多一些像他们这样的人就好了。而涉及长久的坚持,他们也充满痛心和无奈:“整座山都种茶,自然会破坏水土保育,但就要因此怪罪农民吗?他们祖辈生活在此,靠山吃饭。为什么不想一想,假设消费端能改变,我只要喝自然的茶,农民们当然不会去施肥、砍伐等。消费端要有这个认知。”无论如何,从土地的利用者变身为土地的守护者,这样的角色定位,的确是一次危机变生机的塑造。“现在整个这样冲刷过以后,反而我可以做自然的东西了。原本这里都是茶园,整整齐齐,现在冲成这样,我就可以重新种植。可以种一些树。”嘉文和人寿漫步在这片山林中的茶园,教我们认着那些数量稀少的树种。





【三】



嘉文的茶室旁,生长着二十棵五米高的山茶树,有二十年树龄,父母当年种下,如今每次采收都要搭高高的架子。制完茶,能得2台斤。做手工茶,嘉文拿捏得自由而随性。


“这批茶采下来,先嚼着看看,觉得适合做怎样的茶,就去做,不见得说一定要这样的做法,香味一定要到怎样的程度,想玩什么玩什么。”问嘉文满意的茶是什么样,他答,只是说,对茶有没有情感。“制茶后,喝到自己的茶,因为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做,有一种情感在,喝就会很有感觉。但如果我不知道来源、制作者,会少了一种情感。”

那一日的午饭与社区的村民们共餐,都是家常野菜,饭后饮茶,大家放松言笑间,也让人感受到传统人情味在新一代农民身上得以回归。因为八八风灾,原本散乱的村子更像一个整体。社区还联合驻村艺术家一起帮助村民做“太和好茶”的行销计划,乃至茶室和文化空间的设立,每个人都热心投入讨论。“盖房子就是全村人的事情,我们都会帮忙。比如嘉文做茶空间,好像是一个带领,就很期待每个家里面都整理出一个角落,都有自己的茶空间。”我们也跟随着社区村民的憧憬,想象下一次来的时候,每家每户都拥有别具一格的茶室。

关于太和年轻人的故事,是来自冶堂主人何健老师的推荐。他说,台湾农业有一个背景,就是深受日本农业管理的影响,一度肥料下得很重,所有的养分都往果实走,而不是往根部,土壤发生质变,这也影响了整个台湾生态。而今能看到嘉文和人寿这样坚持做野放茶的年轻人,以茶作为介质来思考人跟自然的关系,他赞赏道,“这是一种生活的方式和生命的态度”。


那天何健结合自己的经历,说起当年把银行工作辞去,专注在茶的兴趣,1985年创立茶文化工作室“冶堂”,从事茶叶、茶器和茶文化的研究,到2002年正式向外开放,他说这是在经过很长的生活实验和实践以后,才体悟到的这种对应关系。“茶比较容易帮助你去掉外面虚饰的东西,跟自然作连接。茶就是一个引子。从饮到食,到生活,到你的身、心,怎么让你在一个动的环境里先静下来,看清动的状态,在动的状态下找到静的部分,那就是本质的真切的东西。这个也看到了之后,是顺势也好乃至于造势,整个跟着动起来,虚跟实、动跟静就这样一直转换。而你的要求就先是静。”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联想到嘉文和人寿的经历。每个人的人生当中都会遭遇到一些变故,要做到坦然接受,在怀抱之中作出改变,真不是能轻松到位的。这需要磨砺和修养。


摘自《茶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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